2017年9月11日 星期一

大慧禪師之證悟過程


唐宋之後,禪門雖有五宗七派之名,且各具度化之因緣,可謂分頭並弘,極一時之盛。至南宋初,逐漸統整為臨濟楊歧派大慧宗杲的「看話禪」與曹洞雲居系宏智正覺的「默照禪」兩家,各有上千徒眾。宏智之後,虎丘系的應庵與密庵在大慧的支持下,相繼接任天童山住持,默照禪於是併入改易為看話禪。聖嚴法師云:

大慧宗杲禪師在中國禪宗史上,是一員振衰起敝的中興大將,也是一位多姿多彩奇峰屢起的大師,對於禪修法門的成就,不僅蓋乎當世,對於參「無」字話頭的提倡,影響及後代乃至迄今的日本禪林,而他對於知識分子士大夫階級的接引,也別具方便。

前所引楊曾文自序(楊曾文著,《宋元禪宗史》,中國社會科學(北京),2006.10 1 版,序頁 2-3。),也有類似的看法,歸為三個重點:「宗杲的法系形成大慧派,輾轉相承一直到明清。」「宗杲與士大夫的交往……對正在形成的理學有一定影響。」「他提倡的『看話禪』成為宋代以後叢林盛行的主流禪法。」大慧派是什麼?看話禪何以為主流?大慧禪師如何影響宋代士大夫與理學?但這幾乎都是開山傳法之後的事,而在這之前,必須先瞭解宗杲師的人格特質與悟道因緣。

大慧禪師的生平事蹟與開堂說法,隨處可見久學菩薩之身口意行,自然展現的禪門風骨;彷彿也看到 佛陀以來歷代大菩薩、大禪師的智慧、悲心與方便,所謂把臂同行,一鼻孔出氣,不只所證相同,發心與行履亦如默契。

依《大慧普覺禪師年譜》所記,禪師出生之後,其父云:「此子生吾家,神儀秀發,異事多顯,但恐世間富樂不能羈絆耳。」七歲,「形體岐嶷,氣宇如神,不喜戲玩,語不妄發,群兒皆畏之。有僧道至其家,即侍父側,客去,記其談論,片言不遺。」年13,入鄉校,曰:「讀世間書,曷若究出世法!」年16,父母知師無處俗意,遂令寓質縣之西寺;「未幾,鄙所聞見」,棄去。往詣東山慧雲院,拜慧齊為師。在這之前,曾有異人預告寺僧曰:「後當出一導師,大興宗教,照明濁世。」於是取名為「宗杲」。從此,智辯聰敏,日親禪學。曾自云:「余十七歲,便知有宗門事,既落髮,出去禮拜善知識,惟恐這一件事不明了,異時撞入驢胎馬腹中去也!」

19歲,遊方尋知識,師初至太平州遊隱靜杯渡菴,當地老宿示以雲峰文悅(996-1062)的語錄,「恍然過目成誦,終不忘。自此,人謂是雲峰後身。」

【案:雲峰文悅 (998-1062) 與黃龍慧南 (1002-1069)、楊歧方會 (996-1049) 同代;其命終之年,與大慧宗杲 (1089-1163)之出生,差距有 27年;依宗派傳承,間隔三代:白雲守端五祖法演圜悟克勤……。然文悅之風格與宗杲確有相似之處……。平實導師曾言:雲峰文悅禪師並非大慧之前身。】

瑞竹紹珵也向大眾稱讚說:「杲必再來人也!」20歲,往參洞山道微,二年之間, 盡得曹洞宗旨。卻不以為然的說:「微卻有悟門,只是不合將功勳五位、偏正回互、五王子之類,許多家事來傳,被我一傳得了,寫作一紙,牓在僧堂前。大丈夫參禪,豈肯就宗師口邊,喫野狐涎唾,盡是閻老子面前喫鐵棒底。」就離去了。21歲,至洪州泐潭山寶峰寺掛搭,奉命到宣州募化。22歲,回去參訪奉聖初和尚,當面一番問答,大慧云:「只如適來僧道:『昔日世尊,今朝和尚。』又作麼生?」初便喝,大慧云:「這一喝,未有主在。」初回頭取拄杖稍遲,大慧便云: 「掣電之機,徒勞佇思。」拍手一下,歸眾。 【泐潭 Letan: The name of a place near Lake Boyang in Jiangxi Province, home to many Chan monks.

24歲,擔任湛堂文準禪師的侍者。25歲,湛堂曰:「此子佗日,必能任重致遠。」26歲,一日湛堂問曰:「你今日鼻孔為什麼無了半邊?」對曰:「寶峰門下。」湛堂曰:「杜撰禪和。」又一日,……對曰:「頭雖不同,鼻孔彷彿。」 湛堂曰: 「杜撰禪和。」又一日,湛堂曰:「杲上座,我這裏禪,你一時理會得,教你說也說得,教你做拈古、頌古、小參、普說,你也做得;只有一件事不是,你還知麼?…… 你欠者一解在;你不得者一解,我在方丈裡與你說時便有禪,纔出方丈便無了;惺惺思量時便有禪,纔睡著時便無了。若如此,如何敵得生死?」對曰:「正是某甲疑處。」

27歲季夏,湛堂示微恙及疾亟,師問曰:「和尚若不起此疾,教某甲依附誰,可以了大事?」湛堂良久乃曰:「有箇川勤,我亦不識佗,你若見佗,必能成就此事;若見佗了不得,便修行去,後世出來參禪。」

《大慧普覺禪師年譜》所錄,大慧禪師入胎、出生、兒時、入學、出家的種種異相、預讖與志氣、言行,從世俗眼光來看,似多神話或誇飾;然就佛法真實義而言,則必然如此。因為真實證悟的菩薩,多是乘(悲)願再來的菩薩後身,雖仍 有胎昧,然而第八識中往昔所熏之種子的流注,自然是表現與眾不同;於世間所值遇之眷屬、親友、同儕、師長,亦多是夙世有因緣而來相聚者,是故能與之配合示現,共襄盛舉。而這些人事現象所烘托的,正是一位已發大願,永劫不入涅 槃、常住世間,以照明濁世、利樂眾生來修積智慧與福德,邁向成佛之道的大菩薩(世出世法的導師)。因此,他所關心的從來不是世間的富樂與遊戲,而是如何才能生前明瞭「這一件事」,死後不入「驢胎馬腹」!這是個人的生死大事,也是眾生的無明煩惱,唯佛法能解決,由參禪最迅捷,但不得隨人言語而妄以為是,而須下苦功自參自證,乃有真實受用!大慧禪師當時雖已出家而尚未證悟,卻能展現這種不被人欺亦不自欺的莊嚴氣概,因為此事所關至大,於己於人,皆不可輕率!因此,雖當時未悟,卻有相當程度的參禪知見與骨氣(因往世的習氣故),因而對洞山道微與奉聖初和尚的言教不能苟同,就直心揭發或當面勘破,不留餘地。【北宋,心印智珣、明寂珵、洞山微、奉聖初、堅首座、元首座等大宗師,並駕齊驅。】

直至在湛堂文準座下參學,確認彼是真禪師,乃虛心受教、盡心任事;而湛堂也慧眼識才,有心為他,不僅請他擔任化主與侍者,隨機點撥,臨終時更指引他往參克勤大師。可以說,「脫卻杜撰禪和、方能敵得生死」是在湛堂處確立的指標,以此為基礎,才有日後在克勤大師座下徹悟的因緣。

大慧曾於〈錢承務同眾道友請普說〉,自述其參禪十七年的過程云:

山僧最是參禪底精,五家宗派都理會來!初行腳時,曾參洞山微和尚,二年之間,曹洞宗旨,被我一時參得。又參泐潭準和尚,……山僧十七歲上,便知有此事;恰恰參十七年,也曾作偈頌、拈古、代別,無有不會。忽然思量:釋迦老子說「寤寐常一」;返就己推窮,只今惺惺時,佛所讚者,戒、定、慧、解脫知見,一一依而行之;……佛所呵者,故不敢犯。為甚麼一睡著時,夢得金寶、見一切如意之事,心中便喜;夢見火焚水溺、及為人所殺,便怕怖慞惶,驚覺來通身汗出?當爾時,心意識尚在,只是睡著,早爾不知下落;況脫卻殼漏子,地水火風一時散了,更作得主在?日裏底與夜裏底,分明作兩般,如何敢開大口道:「我會禪、會道!」要敵他生死!又常自念:「禪是有耶?是無耶?若有,我須參教徹去;若無,豈可《傳燈錄》上一千七百餘員尊宿,盡是說脫空來?」

又,〈尼慈明大師請普說〉云:

妙喜十七歲時,便知有此事;既而落髮,出去行腳,江南江北,禮拜善知識,……曾因看經,得箇歡喜處;也曾因看語錄,得箇入頭處。憶在眾日,因讀玄沙和尚語錄,見「瑞巖喚主人公」因緣,有箇歡喜處,遂去一宗師處通消息,……寶印(紹珵和尚)便肯可,自家當時亦將謂是也。歡喜周年半歲後,因讀《楞嚴經》,見佛說「寤寐恆一如」,從此疑著:……先佛所謂寤寐一如,自家分明作兩般,將非所得未盡善乎?

由以上的這兩段記載,可看出大慧禪師悟前參禪的辛勤與審慎,雖偶爾得個歡喜處、入頭處,也被名師所印可,卻反覆再三地自我檢視、讀經求證,纖毫有疑,便不肯強作主宰、籠統承擔也;必要「寤寐恆一如」、「更作得主」,才可自肯。這些年親歷的行腳苦參,他多次在普說開示中提起,作為教學的實例,可謂是憂疑交煎、得失兩患:

妙喜自十七歲,便疑著此事,恰恰參十七年,方得休歇。未得已前,常自思惟:我今已幾歲?不知我未託生來南閻浮提時,從甚麼處來?心頭黑似漆,並不知來處;既不知來處,即是生大。我百年後死時,卻向甚麼處去?心頭依舊黑漫漫地,不知去處;既不知去處,即是死大。謂之無常迅速,生死事大。……他日死了,卻向甚處安著?既不知安著處,則撞入驢胎馬腹亦不知,生快樂天宮亦不知。

問他:爾未託生張、黃、李、鄧……家作兒子時,在甚麼處安身立命?……百年後卻向甚麼處去?既不知來處, 即是生大;既不知去處,即是死大。「無常迅速,生死事大」,便是這些道理也。儒者亦云:「死生亦大矣!」

平生自疑:生不知來處,死不知去處,常懷恐怖之心。從十九歲出家,便尋知識請益,看話頭恰恰十七年……

生不知來處,死不知去處,這本是一般人的正常現象,因為「意識」只能一世,故人皆有胎昧;然而,大慧禪師要提醒的是:若不能證悟「如來藏」,則不知生命以誰為主,不知哪個是「去後來先作主公」,縱然出家了,永遠是個無主沙彌,生則因惑造業,死又隨業流轉,三界六道輪迴不休,沒個踏實的歸依處,心頭黑似漆,恐怖莫奈何。這是學佛人第一件大事,若誤認六識為常住不壞我,或偶參得些相似光影便罷了,自以為從此天下太平,無事去也,卻仍舊不離無明;不知意識覺知心是每夜斷滅的,就算是夢中也無法作主;何況眠熟無夢,意識已經滅失而不在了!因此,第六意識是無常生滅法,永劫不離病等諸苦與生死。【圜悟與大慧,皆曾因所悟不敵生死,而重新參究。《普覺宗杲禪師語錄》卷1:[圓悟和尚嘗參北烏崖方禪師,……得照覺平實之旨;同到五祖室中,平生所得一句用不著;久之,無契會之緣,皆謂五祖強移換他,出不遜語,忿然而去。……到金山,忽染傷寒,困極,入重病閤;遂以平日參得底禪試之,無一句得力。追繹五祖之語,乃自誓曰:「我病稍間,徑歸五祖去。」]《卍新纂續藏經》冊 121,頁60,中 15-61,上 3。意識乃生滅法,色身重病,意識只能專注在病痛覺受上,作不得主;此時自知,先前所得之「照覺」,是意識境界,敵不過生死;因此,病況稍好,即回五祖法演處重參。】

大慧禪師云:「老漢十七年參,也曾零零碎碎悟來;雲門下也理會得些子,曹洞下也理會得些子,只是不能得前後際斷。」【《大慧普覺禪師語錄》卷 17,《大正藏》冊47,頁 883,上 12-14。案:「前後際斷」有兩種意思,《大慧語錄》中亦有兩種用法。】

這件生死大事,總須善知識協助;然而,他所依止的湛堂禪師已逝,眼前所知的禪門中,似乎沒有能讓他信受的真悟宗師;雖然湛堂曾推薦克勤大師,而當時他的反應並不熱衷,或因禪門野狐眾多而心灰意冷,或要等辦妥湛堂的身後事而擱置,後得張商英再次薦引他才起行參訪,但卻仍半信半疑。這是大慧的謹慎,卻也是對法的忠直,湛堂的器重與鉗錘對他影響甚大,讓他終身感恩,他曾說:「宗杲雖參圜悟和尚打失鼻孔,元初與我安鼻孔者,卻得湛堂和尚。」

36歲,師徒際會的因緣成熟,終於在京師天寧寺,拜見圜悟禪師。【蔣義斌著,〈大慧宗杲看話禪的疑與信〉云:「圓悟到汴京的時間,有二種不同的記載:1.《大慧年譜》謂於大慧37歲時,亦即宣和七年(1125),大慧於圓悟座下大悟;2.《圓悟佛果禪師語錄》謂圓悟於宣和六年四月,大慧36歲時,已至汴京天寧寺。筆者認為……大慧悟道,當在 36 歲,較為可信。」(刊登於《國際佛學研究年刊》創刊號,頁 57-58http://ccbs.ntu.edu.tw/FULLTEXT/JR-BJ006/bj006.3.htm# n35 2013/7/29 擷取。)而鄧克銘之《大慧宗杲之禪法》則採用37歲。】

《佛祖綱目》記載,大慧禪師拜見圜悟大師之前,仍然作了最壞的打算:

甲辰九月,克勤有天寧之命,杲自慶曰:「此老實天賜我也。」遂預往天寧以待,乃自惟曰:「當以九夏為期。其禪若不異諸方,妄以余為是,我則造《無禪論》去也!枉費精神,蹉跎歲月,不若弘一經一論、把本修行,庶他生後世,不失為佛法中人。」遂贖《清涼疏鈔》一部,齎之天寧。  

大慧禪師17歲出家,學禪17年參訪許多名師,聰慧天生多受諸方讚賞;也讀過大量的經論語錄,聞思成熟,頗具抉擇力;只是時節因緣未至,自我要求又很嚴謹,不輕易印可而自高,所以36歲仍未開眼。這樣豐富的經歷與見識,總結為一個大疑情,今生若不遇真善知識為他勘破,不僅耽誤一世道業(蹉跎),亦且釀成一場誤會(無禪)也!這次可說是破釜沈舟,誓以九年,剋期取證,若所悟仍是離念靈知或意識境界,卻受禪林大師印可,則徹底絕望而造《無禪論》以為反證也!這是他「寧缺勿濫」的風骨,也是「求全責備」的批判,可說是大乘種性具足,獅象法器堅固,確實是久學菩薩 再來人也!因此,悟前所需的資糧、加行與鉗錘也更多、更久、更嚴格,若非真金、獰龍,經不起這樣的淬鍊與款待。

幸而,中土佛法的因緣成熟,圜悟是真禪師、大善知識,世間也確有真禪實證之法,十七年的苦參,終於有了著落:

後來在京師天寧見 (克勤 )老和尚陞堂,舉「僧問雲門:『如何是諸佛出身處?』門曰:『東山水上行。』若是天寧即不然,如何是諸佛出身處?熏風自南來,殿閣生微涼。」向這裏忽然前後際斷,譬如一綟亂絲,將刀一截截斷相似。當時通身汗出,雖然動相不生,卻坐在淨裸裸處。一日去入室,老和尚曰:「也不易!爾到這箇田地。可惜爾死了不能活,不疑言句,是為大病。不見道:『懸崖撒手,自肯承當;絕後再甦,欺君不得。』須信有這箇道理。」老漢自言:「我只據如今得處,已是快活,更不能理會得也。」老和尚卻令我在擇木寮作不釐務侍者,每日同士大夫,須得三、四回入室。只舉「有句無句,如藤倚樹」,纔開口,便道:「不是。」如是半年間,只管參。一日同諸官員,在方丈藥石次,我只把箸在手,都忘了喫食。老和尚曰:「這漢參得黃楊木禪,卻倒縮去。」……一日因問老和尚:「見說和尚當時在五祖,曾問這箇話,不知五祖和尚如何答?」和尚不肯說,老漢曰:「和尚當時不可獨自問,須對大眾前問;如今說又何妨?」老和尚乃曰:「我問:『有句無句,如藤倚樹時,如何?』祖曰:『描也描不成,畫也畫不就。』又問:『忽遇樹倒藤枯時,如何?』祖曰:『相隨來也。』」 老漢纔聞舉,便理會得,乃曰:「某會也!」老和尚曰:「只恐爾透公案未得。」老漢曰:「請和尚舉。」老和尚遂連舉一絡索誵訛公案,被我三轉兩轉截斷,如箇太平無事時,得路便行,更無滯礙。老和尚曰:「如今方知道,我不謾爾。」

文中可見圜悟禪師也是悟前百般刁難、不輕許可 —— 圜悟提醒他,參禪不可落在斷除五陰、不起疑情的空無中,雖然「死了」五陰的執著,若不發起意識去找如來藏,則法身「不能得活」,這是參禪大病;須是「絕後再甦」,該死的死、該活的活,乃可證悟。圜悟的手頭謹慎,不形於色,經大慧再問才說,而兩人證悟的公案因此相似。大慧一念相應,般若智慧湧出,經圜悟多方勘驗、細心調整,直到無纖毫疑惑,得不退轉之後,才蓋上金剛寶印,放他過關。為什麼如此謹慎?所勘驗的內涵又是什麼?《永嘉證道歌》云:「摩尼珠,人不識,如來藏裏親收得。…… 唯證乃知難可測。」這裡以摩尼珠明喻此「真心如來藏」,只可親證方得如實了知,不能以臆想猜測而自以為知。若一時悟了,即可現觀如來藏之映現萬法及種種妙用;這些法界的真實相,是未悟或者解悟者難以測知的。禪師即依己之所證勘驗行者之所悟,若同為如來藏,且能區別真妄,則是以心印心、把臂同行也。大慧禪師亦曾引《首楞嚴經》卷第4之經文以印證所悟。師徒之間的默契與承擔,共同成就了一件禪門典範。 【《大慧普覺禪師語錄》卷21:【釋迦老子又曰:我以妙明,不滅不生,合如來藏;而如來藏唯妙覺明,圓照法界;是故於中,一為無量、 無量為一;小中現大、大中現小;不動道場,遍十方界,身含十方無盡虛空,於一毛端,現寶王剎,坐微塵裏,轉大法輪。】《大正藏》冊 47,頁 901,中 10-14。】

這次徹悟之後,回應之前的疑惑與惶恐,一時皆解,且現量明見佛菩薩所說種種,皆是真實可證:

宗杲三十六歲時所疑,…… 後因聞先師舉「諸佛出身處,熏風自南來」,忽然去卻礙膺之物,方知黃面老子所說是真語、實語、如語、不誑語、不妄語,不欺人,真大慈悲,粉身沒命不可報。妙喜舊日參禪,大法未明時,也道諸佛菩薩說大脫空瞞人;及乎悟了,始知諸佛諸祖,果不欺人。若識得衲僧放身命處,則出生入死,得大自在,以生死為遊戲之場,而不被生死之所留礙;其或不然,未免葛藤。

這種轉變,具足了法身、般若、解脫的三德受用,從此於佛法不疑、於智慧明澈、於生死自在,這本是一切真悟者現前領受「本來自性清淨涅槃」的功德,然而,大慧禪師的根器與證境又超勝乎一般見道者,是宗門付法之龍象:

我既會了,卻倒疑著幾箇禪頭,乃問老和尚,老和尚曰:「我箇禪,如大海相似,是爾將得箇大海來,傾取去始得。若只將得鉢盂來,盛得些子去便休。是爾器量只如此,教我怎奈何?能有幾箇得到爾田地。」

勤曰:「今日方知吾不汝欺。」遂著《臨濟正宗記》付之曰:「……要扶荷正宗,提持宗眼,須是透頂透底、徹骨徹髓、不涉廉纖、迥然獨脫,然後的的相承,可 以起此大法幢,燃此大法炬,繼他馬祖、百丈、首山、楊岐,不為忝竊爾。」

既得證悟又受咐囑,感激之際,即於佛前炷香為誓曰:「寧以此身代眾生受地獄苦,終不以佛法當人情!」【《大慧普覺禪師年譜》卷 1,《嘉興大藏經》冊 1,頁796,下31-32。又,《大慧普覺禪師語錄》卷25云:「平昔有大誓願:寧以此身代一切眾生受地獄苦,終不以此口將佛法以為人情,瞎一切人眼!」《大正藏》冊47,頁919,下28-920,上1。又,卷30云:「寧以此身碎如微塵,終不以佛法當人情!」《大正藏》冊 47,頁 941,下 12-13。】

此後,一生弘法度眾,堅守此信念,廣破野狐師,接引參禪人,座下證悟之僧俗二眾有數十人之多,《續傳燈錄》云:「僧俗從師得法悟徹者,不啻數十人,皆有名於世;……道化一方,臨濟宗旨益振焉。」 由於禪宗所悟如來藏是大乘菩薩法,因此,對禪人的根性及定、慧、福德各種因緣,也須仔細觀察,乃能施設相應的機鋒來助其證悟。由於大慧所秉持「勿人情」的臨濟風骨,既不姑息假禪野狐,又能令人真悟實相,故世稱大慧禪師「中興臨濟」,如南宋元叟禪師 1255-1341)云:

大慧老人,黑暗崖照夜之火炬也,濁惡海濟人之津筏也!嘗自誓云:「寧以此身代大地眾生受地獄苦,終不將佛法當人情。」燒乃翁《碧嚴》之板,揭洞山密傳 之榜,排鄭尚明默照之非。其以天下至公,為無上大法施主;有祖以來,一人而已。

明末為霖禪師(1615-1702)總括云:

昭覺(克勤)門下得法者眾,獨著《臨濟正宗記》付大慧禪師者,以其能徹法源底,又能赤身擔荷從上佛祖慧命,不少假借。故當分座之日,即炷香為誓曰…… 乃以一竹篦子、一狗子無佛性話,普接群機,天下翕然歸重,法席之盛得人之多,號為臨濟再出;正宗之付,豈徒然哉!然師所得既琦瑋,發用亦廣大,通身是口,莫可攔當。

到這裡,可以說第一階段的「參禪」事畢,道眼已明、了生脫死之根源已了,累世勤修之智慧,豁然全開;久劫熏習之善根,亦浩然大行;從此以悲智雙運的禪門風骨,利濟群生去也!

 結論:以悟為則,唯證相應 

如上所論,禪門正宗幾乎一致的奉勸學人:「以悟為則, 唯證相應」—— 學佛參禪,以證悟「第一義如來藏」為首要,若不求悟或悟錯了,不僅個人未來之成佛無望,乃至誤導他人而謗法。如大慧禪師云:

溈山自有警覺學者之言,直是痛切,曰:「研窮至理,以悟為則。」……若說得天華亂墜,不悟,總是癡狂 外邊走耳

真歇禪師云:「佛祖之燈,東西繩繩;以悟為則,惟證相應。」類似的文句,於燈錄、語錄中,隨處可見 【《宏智禪師廣錄》卷 6[所以道:唯證相應,相應處撥得,轉入得世,遊戲三昧,歷歷現前。]《大正藏》冊48,頁74,中11-12 《佛海瞎堂禪師語錄》卷4[學佛以悟為則,虛詞不入公門。]《卍新纂續藏經》冊120,頁977,中17。《佛祖統紀》卷26永明延壽:[學者參問,指心為宗,以悟為則。]《大正藏》冊49,頁264,下17-18。明.祩宏,《禪關策進》:[但自堅凝正念,以悟為則。]《大正藏》冊48,頁1100,下20-21[凝定身心,討箇分曉,以悟為則。……直須卒地斷、爆地拆,方始到家。]《大正藏》冊 48,頁1103,上 26-28。】;直至近代,虛雲老和尚云:【一句話頭,參到開悟為期。…… 在這時期中諸位不分晝夜,而目的是為開悟。】又云:

參禪要以悟為期,也就是說參禪最後要達到的目的就是要開悟,就是要明心見性,見性成佛。實際上,佛教所有的法門都是以開悟為目標。《法華經》云「佛唯以一大事因緣出現於世,為令眾生開示悟入佛之知見」。只不過其他法門不像禪宗那樣直接了當。

古今禪師為什麼異口同聲地強調「以悟為則」?大慧禪師云:「山僧在眾日,溈仰、曹洞、雲門、法眼下,都去做工夫來;臨濟下,則故是。後來方知道:悟,則事同一家;不悟,則萬別千差。既同一個,達磨祖師又何處有許多般差別來?」【《大慧普覺禪師語錄》卷18,《大正藏》冊47,頁887,下2-6。又卷14云: [悟,則事同一家;不悟,則萬別千差。差之毫釐,失之千里,切須子細。]《大正藏》冊 47,頁 869,上 13-14。大慧此語,或從五祖法演借來,《法演禪師語錄》卷上:[會,即事同一家;不會,萬別千差。] 《大正藏》冊47,頁655,下11-12。《白雲守端禪師廣錄》卷1[若見得去,事同一家;若也未然,山僧不免重說偈言:諸人法眼藏,千聖莫能當;為君通一綿,光輝滿大唐。須彌走入海,六月降嚴霜;法華雖恁道,無句得商量。]《卍新纂續藏經》冊120,頁 410,上14-17。袁州《楊岐方會和尚語錄》:[若知,家國安寧、事同一家;若不知,曲勞僧正度與表白宣讀,且要天下人知。]《大正藏》冊47,頁641,上9-11。】

學佛為了成佛,參禪為了開悟,這應是一切學人、禪子的共識與目標;然而,佛法流布既久,眾生根器漸劣,於是有各種方便與弊端:一者、成佛須三大阿僧祇劫,令人聞而生怯,若非菩薩性堅固,則易轉求人天果報、二乘涅槃,或往生淨土;二者、開悟須諸多福德因緣,也令人望而卻步,若無真善知識引導,則往往落於思惟想像、禪定境界或文字遊戲,唯是戲論卻自以為悟。由於禪宗所悟乃「如來藏真實心」,這是唯一之不二法門;若不求悟或非真悟,必落於識陰的虛妄分別中,並由此輾轉攀緣諸法而衍生諸多差別;乃至將各宗門庭的方便施設,誤以為所悟不同,而妄發謬論,品評禪師是非、較量禪法高下,這就完全偏離了禪宗與佛法,徒然自誤誤人,抑且毀謗賢聖。

宗門之所以不同於教下的特色,就在於以「悟」為則,禪師禪子的一切言、行、心念,繞著「悟道明心」而轉 —— 悟前,如喪考妣,因為大事未明;悟後,如喪考妣,則是眾生未度。悟前,致力於培植福德、修除性障、增長定力、聞熏正見,以成熟證悟之因緣;悟後,深入觀行、漸斷習氣、弘護正法、利樂眾生,以開展證悟之功德。可以說,既入禪門,任重而道遠,必以「悟」為己任,死而後不已。

針對當代禪門諸多「誤導」學人的不當施設,及由此衍生的弊病,如文字禪、默照禪,乃至參禪人錯誤的心態 —— 這是導致「不悟」或「錯悟」的主因,大慧禪師依其深澈之證悟、靈活之智慧,及慈悲之願力、剛正之風骨,發出了嚴厲的批判,毫無人情之顧慮,既不計個人安危,亦不留他人面子,直心而說、如法而談,是即是、非即非,不容些許含混,為的是如來正法之存續與禪人慧命之護持!

大慧時代在佛門中流行的禪法,略有兩類:文字禪與默照禪。前者以解義為主,後者以坐禪為重。

如前所說,禪宗之「禪」的內涵只有一種,卻有許多附加的名稱,例如:如來禪、祖師禪、(越祖)分燈禪,或印度禪、中國禪、日本禪,或達摩禪、東山禪、牛頭禪、曹溪禪, 或北宗禪、南宗禪,或臨濟禪、法眼禪、曹洞禪,或直指禪、機鋒禪、公案禪、文字禪、默照禪、看話禪,或將軍禪、老婆禪,安祥禪、自然禪、生活禪 ……林林總總都是巧立名目的施設,有些是宗派的專稱,有些是學術的分類,有些是錯誤的解讀,有些則是遊戲的稱謂,雖有這麼多以禪為名的稱謂,若就禪之實質功能,乃是證悟明心,而所證所明之心必是第八識如來藏實相心;外於此之一切談論,皆是表相臆測之言,乃至以識神光影為悟境。從古至今佛學界多落在名相上,作無謂的區分與詮釋,只成了概念遊戲。所以說:悟,則事同一家,假名作方便;不悟,則千差萬別,執相而爭論。今時後世一切禪子,當引以為鑑!

取材自《正覺電子報》第130 131

P.S.

1. 佛教自印度傳入中國以後,相繼出現了許多宗派,其中最能直取諸佛心印的就是禪宗。縱觀中國佛教千餘年來的禪宗宗門正法,僅大慧宗杲一脈廣度學人證悟,而使 世尊正教 如來藏正法 至今得以綿延不絕,餘諸宗派多已落入離念靈知意識境界的外道法中。大慧宗杲禪師所提倡的 「看話禪」更是成為唐宋以後,叢林盛行的主流禪法;由此事實,可見大慧宗杲禪師在中國佛教史上振衰起敝的地位有多麼地重要。禪宗學人對證悟內容不可有絲毫含糊、淆訛之處,若將佛法當人情,則將斷送他人乃至後世學人的法身慧命,這正是大慧禪師自勉之語,也是其人格之寫照;而且宗門與教下,所悟皆同,只是深淺廣狹有別,學佛最終目的是為了成佛,首要之務當先勤求禪宗之證悟明心。禪宗祖師所悟與教下法師所證,古今皆同一法味,唯有實證第八識如來藏,悟後真實的轉依方能令證悟者發起了生脫死的功德受用。正玄老師也將大慧禪師的人格特質與悟道因緣,作了約略的介紹:已實證的地上菩薩乘願再來,雖仍有胎昧,但過去世如來藏中所熏習種子,遇緣就會自然的流露出來,於世間所值遇之眷屬親友、弟子徒眾,亦多是夙世有緣而來相聚者。一切真實證悟的菩薩,當發大願生生世世常住世間,永不入無餘涅槃,為復興佛教、救護眾生而努力,讓正法久住,法輪常轉,人天安樂,護持正法再萬年!內容精彩,請勿錯過。

2. 大慧宗杲禪師(公元1089—1163年),俗姓奚,字曇晦,號妙喜,又號雲門,諡號普覺禪師。宣州寧國人,南宋著名禪宗大師,為臨濟楊岐派第五代傳人,提倡看話禪。十七歲時依東山慧雲寺慧齊法師出家。宋徽宗宣和六年(公元1124年),至開封天寧寺,依止於圜悟克勤禪師門下,參學開悟。圜悟克勤禪師以其所著《臨濟正宗記》付囑之,並令宗杲分座說法,因而名震京師,成為楊岐派第五代傳人。靖康元年(1126年),丞相呂舜徒奉賜紫衣,賜號佛日大師。宋高宗紹興七年(1137年),受宰相張浚之請,住持徑山寺,人稱徑山宗杲。紹興十一年(公元1141年),秦檜解除韓世忠、張浚、岳飛等三大帥的兵權,與金朝議和,岳飛下獄處死。宗杲因為對金朝主戰,受到牽連,遭追回度牒,流放衡州〈今湖南衡陽〉。紹興二十年,秦檜因為宗杲的跟隨者甚多,心有猜忌,又將宗杲改流放至梅州〈今廣東梅縣〉。宗杲於此時收集圜悟禪師語錄,編成《正法眼藏》一書。紹興二十五年,秦檜死後被赦,隔年恢復僧服,住杭州靈隱寺。紹興二十七年,因張浚向朝廷舉薦,再主徑山,創看話禪法。紹興二十九年,宗杲上表乞退,離山至四明育王寺,朝廷先後派人至四明,召使還徑山。紹興三十一年,建徑山明月堂後隱退,但仍然有許多學者上門向他請教。隆興元年(公元1164年),宋孝宗即位,召見宗杲,賜號大慧禪師。同年,圓寂,壽七十四歲,諡普覺禪師。

3. 禪宗宗派:六祖惠能門下悟道者共四十三人,各化一方,所謂「一花開五葉,結果自然成」,晚唐至北宋初期,共分臨濟宗、曹洞宗、雲門宗、法眼宗、溈仰宗五宗,再加上臨濟門下分出的黃龍、楊歧兩派,合稱五宗七派(或稱五家七派),為唐朝以後的佛教主流。但宋朝後,僅存臨濟與曹洞二宗。



1 則留言:

  1. 直叫人熱淚流滿眶,如來藏妙法..迴光返照自觀自,歷歷分別原來足,識得自家大寶藏,總需善知識析剖之,方曉怪曾未有..關鑰三聲後,必潛心修行..始可承擔如來家業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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